周潤發《別叫我「賭神」》是「自我致敬」之作?
日後會否再有突破?

從賭神回歸平凡賭徒,《別叫我「賭神」》中的角色或許是周潤發對過去形象的某種回應。(網絡圖片)
從賭神回歸平凡賭徒,《別叫我「賭神」》中的角色或許是周潤發對過去形象的某種回應。(網絡圖片)

今年港產片未能承接去年的盛勢,踏入暑期,在香港公映的港產製作中,較為惹人注意和談論的似乎只有《別叫我「賭神」》一片,其餘盡是美國荷李活動作片的天下。《別》片矚目之處,自然是這部電影屬周潤發近數年的唯一作品。翻查紀錄,他的上一部電影已是2018年公映的《無雙》。雖然《別》片應該早於2020年新冠肺炎疫症爆發前已經拍竣,但確實還算是他的「新作」。

周潤發在香港演藝圈的地位自不待言,可算是港產片在上世紀70年代從國語對白轉回粵語對白(意味著本土味道更為濃厚)後培育出的第一個電影巨星。跟其他廣受歡迎而歷久不衰的演藝偶像,如李小龍、許冠傑或張國榮等相比,周潤發的獨特之處在於有濃厚的草根味道。眾所周知,他是南丫島原居民,學歷不高,小時候曾經耕種,長大後當過辦公室助理、郵務員和酒店門僮等,然後才加入電視圈,成就來自長時間的艱辛拼搏。他最為走紅的70年代末期(以電視時代開始計算)至90年代中期,也正好是香港經濟和港產片發展最為蓬勃和急劇的年代。近年「發哥」(這個大多數港人慣用的稱呼足以顯示大家對他的親切感)給港人的印象,是生活相對簡樸,平易近人,最常見的新聞是在山間遠足和九龍城買菜,給普羅市民遇上,非常樂意來個合照。換句話說,周潤發或許是最能代表港人的演藝偶像,不在於他最具明星魅力,而在於他的生活和形象看似貼近一般香港人,伴隨我們成長(甚或老去),更是香港社會的象徵。

因此,我們仍一直關心周潤發的演藝發展:究竟他在半退休狀態下會否仍有佳作?更有趣的是,《別》片的出品人名單中有周的妻子陳薈蓮,令人猜想他們兩夫婦願意出資拍攝,那麼周潤發是否有甚麼演藝上的心願想藉這部電影完成?

周潤發近年形象健康,經常有市民發現他在山野間遠足或跑步。(網絡圖片)
周潤發近年形象健康,經常有市民發現他在山野間遠足或跑步。(網絡圖片)

由著名編劇兼導演莊文強(名作有《無間道》系列、《竊聽風雲》系列和《無雙》等)執筆寫劇本的《別》片,以澳門為背景,講述周潤發飾演的理髮師嗜賭成性,不時輸到身無分文,早已與他離異的前妻袁詠儀因患上癌症,將有自閉性的兒子柯煒林交予周照顧。兩人最初完全陌生,最終建立起真正的父子情誼。

《別》片可算劇情流暢,情節豐富,大部分演員也表現理想,最搶鏡的是柯煒林。但是電影無甚令人感到驚喜或意外的地方,觀眾在開場不久已不難估計到整個故事發展;而且不論角色設定、感情表達,以至幾段主要情節的鋪排均流於較為舊式的處理,類近上世紀80、90年代的港產片,演繹重視直白外露,人物塑造稍嫌粗枝大葉。其中最明顯的,是周潤發與兩名好友(廖啟智和白只飾)在前段有不少插科打諢的搞笑場面,令筆者想起的甚至是周在電視時代類似《親情》(1980年)角色「木咀輝」的風格,不免顯得有點硬滑稽。從戲院觀眾的反應看來,他們對這種演繹還是受落的。不過,《別》片的成績無疑未算突出,輿論反應也並不熱烈。

周潤發夫婦究竟為何對這部電影「情有獨鍾」,樂意投資,從片中也不易推敲得到。但是,筆者猜想,《別》片從情節到表演方式的「懷舊演繹」,會不會是創作人甚或周潤發的刻意設計,作為對他自己昔日名作的某種回顧或致敬?周潤發在全盛時期拍過多部極為叫好叫座的港產片,塑造了多個深入民心的角色,大致可分作三類:第一類是「英雄片」的英雄,代表人物自然是《英雄本色》(1986年)中的Mark哥,這類人物即使是黑幫分子或囚犯,都以性格豪邁和有義氣見稱,造型也顯得別具型格;第二類是深情浪子,例如《秋天的童話》(1987年)的船頭尺和《阿郎的故事》(1989年)的阿郎,在這些言情文藝片中,周潤發的角色通常生性不覊,甚或不務正業,但是跳脫性格加上情深一往卻足以營造出浪漫動人的故事;而第三類則是「賭神」高進,《賭神》(1989年)和其後一系列作品雖然在藝術上獲得的評價不高,但高進仍在香港通俗文化中佔一席位。周潤發近年在《寒戰II》(2016年)和《無雙》等擔演的角色,雖然並非傳統的英雄人物,但至少仍屬「有型」的成功人士,接近上述第一類形象;而他在王晶執導的《賭城風雲》系列(2014年、2015年、2016年)中,仍以賭神形象出現。到《別》片周潤發演的「吹水輝」,正好是中年版的深情浪子,另外這角色由傳奇賭神回歸平凡賭徒,電影還以《別叫我「賭神」》為名,或許也是周潤發有意識地對自己的賭神形象作反諷。至此他可算用了近年的多部作品來回顧、總結了自己過去的三大形象,說是某種形式的「自我致敬」也不為過。

《秋天的童話》中的船頭尺,經歷數十年,仍是港產片影迷難以忘懷的角色。(網絡圖片)
《秋天的童話》中的船頭尺,經歷數十年,仍是港產片影迷難以忘懷的角色。(網絡圖片)

說到這裡,讀者不難發現,論創造形象和影響力,周潤發的黃金時代還是在80年代。自90年代中期港產片較為衰落後,他乘著「英雄片」在國際間獲得讚譽的聲勢,進軍荷里活;到00年代中期,又到內地拍攝過多部中國電影。在這兩段時期中,周潤發在個別電影的表現中依然可觀,演技甚或更進一步,例如《臥虎藏龍》(2000年)和《滿城盡帶黃金甲》(2006年),但是大概是電影類型、題材或角色所限,他未能如昔日那樣搶鏡,人物形象也無法創造風潮──可能只有在港產片中,周潤發才可以真正神采飛揚,如魚得水。

過去10年,周潤發恢復以拍攝港產片為主,產量不多,相信賺取片酬並不是他的主要考慮,但是他的選片標準實在令不少影迷摸不著頭腦──為甚麼要接拍《賭城風雲》系列呢?跟另一些早已享負盛名的資深演員比較,他似乎並不著意要拍攝充分發揮演技的傳世之作,又或扶掖新導演,參演別具誠意的小製作。

周潤發曾奪過數次「香港電影金像獎」和「台灣金馬獎」的「最佳男主角獎」,但最後一次已是1990年憑《阿郎的故事》獲獎。以他的演藝才華,實在值得獲取更多認許。因此,在香港影迷眼中,「發哥」今年雖已68歲,但依然精力旺盛,演技精湛,大家並不希望這次「自我致敬」已是他的榮休之作,而是期待他日後還會勇於選擇具創意的拍攝計劃,再作突破,開創另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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