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好奇與期待進入劇場，經歷歡樂、驚喜和興奮，帶著笑容、輕快地離開。ISH DANCE COLLECTIVE (下稱 ISH) 的 “ELEMENTS OF FREESTYLE” 帶給我的，是這樣的一次經驗。一時感到整個觀眾席突然緊張起來，屏氣凝神，等待著臺上那高難度的極限動作完成；一時歡呼爆發，讚嘆不絕；離場後忍不住與同伴暢談大家最喜歡哪個場面、哪個動作，哪個最有型、最有創意，最為驚人。難怪這個演出會在愛丁堡藝穗節被譽為十大最佳演出之一。

讓我好奇的是，為甚麼 “ELEMENTS OF FREESTYLE” 能夠將街頭極限運動、街舞、劇場元素的跨界融合做得絲絲入扣？是甚麼要素令演出細膩緊湊，動人心絃？結合當日觀察，以及西九文化區對編舞 Marco Gerris 的訪問資料，讓我們嘗試一起探討這個演出背後的關鍵元素。

從一名平時經常觀看極限運動的觀眾角度，也參與街舞活動的舞者角度看，大部分時間裡，臺上的舞者和運動者之間相處極其寫實。碰拳打招呼，偶爾互相鬥嘴、捉弄對方，見到精彩動作時會為對方歡呼舉手，爬高爬低，在別人身上跳過去，在公園設施穿來穿去，這根本是我和舞者朋友，街頭運動者們之間的日常啊。有時甚至會忘記他們正身處舞臺，反而更像平時在街上、在Cypher（街舞舞者之間圍圈交流的形式） 裡那種 chill （放鬆隨興） 的氣氛。他們就好像平時那樣在一起玩，一起 freestyle （即興表達）。然而，觀眾們、表演者們，都清楚這裡是劇場；但這種輕鬆好玩的氛圍感，就在表演時傳播開來了。

也許你留意到了，他們都將平日那種喜愛玩耍、隨興的生活態度帶到劇場中。你可以看到他們其實知道自己在表演當中，因為他們都記得所有編排好的舞蹈動作和極限組合技，那不是即興的；只是文化中重視「玩」的態度，那種無懼別人評價，無拘無束地展現真實自我的態度，讓觀眾都受感染。

在創作中過程，編舞並沒有限制自己和表演者去區分這是劇場，這是日常；反而選擇放下了這分別心，給予團隊極大自由度，容許表演者保持即興發揮的「遊戲」心態，勇敢地在實驗中發掘將日常喜愛的運動轉化為劇場表達的可能性。有趣的是，他們的日常運動都比較接近人體極限。極限的身體表達經過編舞和劇場構作的美學提煉，以古典音樂、燈光、佈景調度等劇場元素配合，也就超越了日常，變得更誇張，「超現實」了。

有一幕，兩位提琴樂手狂熱地拉奏，隨著高昂的旋律，兩個單線滾軸溜冰表演者如同超音鼠一般極速剷上兩層樓高的位置，在空氣中停滯數秒，同時霹靂舞者、飛躍道表演者在下面以分毫不差的距離同時翻騰穿越彼此，那一刻我瞪大雙眼，幾乎無法相信眼前所見。花式小輪車像陀螺一般隨著節奏瘋狂旋轉，滑板甩出去卻驚險地接回了…. 等等也是歷歷在目。值得一提的是極限運動使用的巨大Ｕ型池佈景，隨著分拆、扭轉、重置和組合，呈現豐富的空間和動線變化，讓人難以推測下一個場景的模樣，這也是別具匠心。

要做到跨界融合，除了夠膽玩、給予空間去展現真實的自己，編舞亦談到互相尊重是交流與創作的關鍵要素。極限運動和街舞文化中，抱持尊重是常提在口邊的一個詞語。認真看待自己、伙伴和對手的運動員及舞者，往往都在修煉和比賽中受到激勵和啟發，達到更高的水平；若輕視別人和自身，很可能失去社群的支持和自我提升的動力。同理，放到劇場的藝術跨界融合過程中，只有對自身和他人保持好奇、尊重，才有機會對各自藝術特質的異同有更深了解，開發更多可能性。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最基礎的「元素」。不同元素的組合和碰撞，會激發不同化學反應。但這些元素之間的交流，若是沒有尊重，只會相互排斥，無法相融，新的創造也就無法產生。

本地藝術家一直在跨界融合上作出了各種嘗試，也包括了如雜技、花式跳繩、武術等等元素。今次來自荷蘭的 ISH 展現了熱血、能量和創意爆棚，跨越運動和藝術的身體表達美學融合實踐例子，值得欣賞和學習。相信，是因為尊重表演者特質、享受玩樂的童心，與不受限於傳統劇場框架的取態，讓 ISH 突破了空間和形式界限，將劇場也彷彿變成了街頭的遊樂場。作為一個表達藝術治療師、一個喜歡跳舞的人，我看著臺上真誠、充滿生命力的表達，內在小孩也在天空中飛起來，雀躍不已。我盼望每個人也都能像他們一樣，保持好奇和尊重，自由自在地，勇敢地玩，超越極限。

演出資料

西九文化區主辦：ISH DANCE COLLECTIVE 《狂舞自由式》 “ELEMENTS OF FREESTYLE”
觀看場次：2024年6月29日
演出網頁連結：
https://www.westkowloon.hk/tc/elementsoffreestyle?tab=overvi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