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篤笑」可以拯救世界?區焯文導演專訪:人人都可以是「說笑之人」

《說笑之人》導演區焯文:有時抽離一點看生活(本文作者攝)
《說笑之人》導演區焯文:有時抽離一點看生活(本文作者攝)

片以載道:「說」

父子在小巴上的坦承對話、文文對老天爺「阿天」的獨白、臧校長的言教、師姐May的鼓勵;這些電影中的重要訊息,都是在角色口中說出來。區焯文導演(區導)又如何看待「說」在《說笑之人》中的位置?(影片故事大綱見文末)

區導坦言覺得「說」在《說笑之人》中很重要,笑說知道可能會有人感覺「講得白咗啲」,自嘲作品可叫作「說教之人」;但一些道理或對社會的觀察,的確有必要靠角色直接說出來,這也是照顧到不同背景、不同鑑賞能力的觀眾的做法。他有收到觀眾回應,說被一些對白觸動,例如校長講關於家人之間發生歧視的可能,May講關於棟篤笑的思想精神,這些對白,正是刻意為之。區導說:「常說文以載道,我希望片以載道」。

既然「說」對區導是那麼重要,筆者不禁好奇,作為導演,若是受到一些大環境的限制,可以怎樣繼續以電影說話?

在限制下堅持:由「說」到「無言」

若是關於表達方面的限制,區導說他的方法是轉換角度,以不同的顯白程度表達背後理念,旁敲側擊,甚至變成笑話去帶出訊息;當然,越是抽象的表達方法,對觀眾要求越高,目標還是他們能夠領悟得到。除了表達方式方面,成本、時間或其他方面同樣有限制,例如以今次拍攝的規模,十多日內就要完成,因此以對白作為主要表達方式,也是兼顧藝術性及拍攝效率的方法。像是之前執導的《鴨王》及《毛俠》,也有個別的限制。雖然面對諸多制肘,區導認為,這並不是做不到的藉口,成熟或有智慧的創作者,要在不同的限制下也能持續自己的創作。

「今次計劃得意在於又有indie嘅獨立精神喺度,又有商業運作嘅專業喺度,」區導娓娓道來,《說笑之人》是獨立製作,後來天下一(電影製作有限公司)知道了這個計劃,對劇本有興趣,才加入幫助成事。雖然如此,他仍盡力保持初心,最後決定採用的演員,亦大部分在一開始的名單內;少而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崗位,又能突出自身特色。
剛才說到的是大環境的限制,若有一日,遭到一些個人的限制或困難,例如像華哥一樣面對病痛、歧視、壓迫,甚至死亡,「說話」仍能繼續嗎? 區導以電影中的華哥作例子:華哥面對各種生命的無常,由生、老、到病、死,由「說」到「無言」,是很大的變化。他的經歷和人生選擇,某程度亦是一種表態,告訴世人聽:「就算捨棄身體,依然有所貢獻」。

電影是身為荃灣聖芳濟中學校友的區焯文為迎接母校60周年校慶特別呈獻的作品,以母校為主要拍攝場景。(本文作者攝)
電影是身為荃灣聖芳濟中學校友的區焯文為迎接母校60周年校慶特別呈獻的作品,以母校為主要拍攝場景。(本文作者攝)
區導演重回荃灣聖芳濟中學旁邊的小路(本文作者攝)
區導演重回荃灣聖芳濟中學旁邊的小路(本文作者攝)

笑是最好的布施:「笑」

在戲中常聽到有一句對白:「棟篤笑可以拯救世界」。怎麼樣的人需要被拯救?笑是一種怎樣的力量?人人都可以憑笑去拯救自己和他人嗎?

區導的回答很乾脆:任何人都需要被拯救。「人世間有太多不如意,天災、人禍等等;逆境必然存在,無逆境就唔會有順境。當逆境出現嘅時候,就要靠每個人貢獻,令逆境無咁悲。」救世界,當然不只用笑,這世界有太多方法可以去拯救。例如由自己做起,擴而充之,有能力的,惠及家人、同學、同事,甚至再到市民大眾。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貢獻,人人都可以。

說到推己及人,區導特別提及一個常見現象:對著親密的人,尤其是家人,很容易把壞脾氣發泄在對方身上,「我老婆同個女,三口子係屋企,大家長期對住,好容易就困獸鬥。」他認為在家裡,都要主動去營造歡笑的氣氛。不要懷抱「大家都咁熟,駛乜仲要娛樂佢呀?」這類想法。就像擁抱一樣,人都需要身體接觸去獲得幸福感,笑也是一樣。營造歡笑的氣氛,不一定要講笑話;可以試試用一個有溫度的笑容。只要一個笑容,關係中的芥蒂和為難,多數都能解開。笑是有溫度,能破除隔膜的力量。

對個人來說,保持笑、開心的心境,做事會更清晰,智慧才會出來。心境轉了,身體也會好。區導以一句關於彌勒菩薩的偈語作延伸:「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笑能夠在生理上、心理上改變自己及他人,是不用錢的,笑是「最好的布施」。區導認為,「人世間好多的荒謬,都可以一笑置之。人生難得一笑。」

由笑到哭泣的釋放:「人」

看這戲,除了令觀眾笑很多次,也令觀眾哭很多次。例如文文在小巴與爸爸一番搞笑而又真情的對話,讓筆者不由得對兩父子的勇敢表達、深厚感情而流淚。亦有爸爸華哥,聽到文文在酒吧說關於父子的笑話後所流的淚。在面對逆境和傷痛時,除了笑,哭泣也是一種力量嗎?哭泣與笑的力量,差別在哪?

「哭泣係一種表態、係一種感情抒發;能夠牽動到惻隱之心、同理心。而笑同喊嘅分別係笑可以主動做,喊係被動嘅感受表達。舊時我會忍住唔喊,覺得喊好懦弱呀,但其實唔係懦弱,而係真情流露。有人話畀我聽,睇《說笑之人》忍住唔喊,或者隔離喊到好似好肉酸咁,但我覺得呢啲枷鎖要放低,情到濃時都要釋放出嚟。」

棟篤笑是鼓勵人發笑,在生活中發掘可笑之事,甚至把一些令人傷感的事,透過轉換角度化作笑話,轉悲為喜,可說是一種積極面對情緒的方法;但現今有許多人害怕表達情感,可能是怕遭取笑、冷眼,甚或想避免情緒帶來的痛苦,選擇封閉自己,不再感受情緒;區導又是如何看這現象?如何才能好好面對自己的七情六欲?

「我地唔係機械人,無辦法將情緒拋開,首先承認同接受佢嘅存在,然後搵適當方法去宣泄。」引用《中庸》中的一句:「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符合節度咁表達情緒,適當咁發洩及運用,先會得到解放」,區導說。他以戲中華哥做例子:華哥想念離開多年的老婆,一直未能釋懷,終於在文文幫他找一樓一的時候,把思念的情緒好好以眼淚疏導,也放低了重擔。華哥這一幕,筆者看到又笑又喊,不禁想問區導,究竟《說笑之人》是喜劇、是悲劇,還是什麼?

如實地觀察人生的喜與悲:「世間」

區導覺得「唔係喜劇,又唔係悲劇,好似人世間好壞參半,喜悲都參半,悲喜交集……戲中亦都無徹底嘅壞人或者奸角。」人性複雜,是戲中所呈現的現實,這可能是有觀眾覺得《說笑之人》很寫實的原因,也是區導認為拍攝的難度之一。在戲中也曾出現過差利卓別靈的一句名言:「用特寫鏡頭來看,人生是場悲劇;但用長鏡頭來看,人生是場喜劇。」一件事是喜是悲,在於用甚麼角度去看。

「借用戲入面文文喺天台場戲講,棟篤笑有啲似用CCTV嘅角度,抽離一啲去睇返生活。」區導覺得棟篤笑和正念修習亦有相似之處;正念讓人有意識地觀察當下,以開放及接受的態度感受生活的喜與悲,棟篤笑亦如是。以華哥作例子,他明瞭生死的事實,也接受了生死;最後面對死亡,也淡然面對,說一句「張相擺呢度得啦。」

「華哥雖然轉數唔快,唔聰明,但佢有智慧,了解人世間苦痛,對人顯露包容,有大愛,係經過人生歷練浸出嚟。」戲裡最後一個鏡頭上的 “Supreme” 與 “Suprema” T-shirt,亦證明了,一個人留在世間的一切智慧、美好及歡笑,在離去之後仍然存在,不會消失。「像華哥這樣,帶來笑容、溫暖的,就是說笑之人。」區導認為,只要能夠笑,人人都可以是說笑之人。

《說笑之人》電影海報(網上圖片)
《說笑之人》電影海報(網上圖片)

故事大綱:

文少(吳肇軒飾)從小已經察覺父親華哥(袁富華飾)跟其他大人有點不同:他說話沒有邏輯、理解力差、容易被騙,懂事後才知道他智力的確比正常人低,母親更因此離家出走,留下文少子代母職,照顧父親。一次偶然機會,文少為了獎金參加棟篤笑比賽,立即便迷上了!觀眾的笑聲帶來無比的成功感,可是之後他便沒再能成功引觀眾發笑。為了找尋靈感,文少發掘生活中可笑之處,可是他發現終極的笑其實是苦中作樂,在校時同學的恥笑、畢業後工作的艱辛、照顧華哥時的點滴、甚至是影響全球的世紀疫症……生活之苦也可以是歡笑之源! (資料來源:香港電影《說笑之人》 https://wmoov.com/movie/details/61340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