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劇場,映入眼中是以黑、白及藍色為主調的佈景,一種沉鬱、嚴肅的氣氛撲面而來。女主角白水女就身處伸手可及的前方,穿梭於觀眾之中,以歌聲訴說著她被安排婚嫁的命運。周遭有長長白布懸掛,與白水女身上的同色婚衣相映照。當彼此距離拉近,白水女的一顰一笑,是如此清晰可見。大家就在同一個空間,共同經歷白水女跌宕起伏的心路歷程。
除了沉浸式的場景設計,創作團隊亦採取了很多與傳統西方歌劇不同的呈現方式,讓這個演出與本地觀眾在各種意義上拉近距離。
傳統歌劇中,歌詞多使用歐洲語系語言,而本次演出的歌詞則採用了中文填寫,能夠令一般本地觀眾感到親切,也更易理解內容中對場面的描寫以及人物的心理活動。例如描寫上花轎一幕時,明明觀眾耳中聽到喜慶的曲調,白水女卻在唱出被鞭炮催趕上轎的窘迫,淚流滿面的不捨,甚至乎覺得笛子的聲音是淒涼悲苦的。此外,歌詞投影在垂吊的白布上,如同看見白水女以文字書寫出內心感受。
白水女的婚嫁服裝,並非中式傳統的紅、金色系,而是白紗裙,配上簡單的髮髻。比起傳統歌劇需要還原劇中時代所屬的服裝風格,今次演出採用更具當代感的時裝,讓觀眾代入感更加強。
舞蹈形體動作方面,有別於傳統歌劇中採用芭蕾舞或具強烈民族特色的舞蹈,本作更多是簡約的形體動作。四位舞蹈學院學生舞者一時扮演白水女的姊妹,包圍著女主角,腳步輕快,反襯著將嫁女人的沉重;一時扮演轎夫,起伏顛簸,恰似映射著白水女的內心動盪,婚姻之路的崎嶇;如此這般,皆為觀眾於視覺方面加深對人物內心起伏的印象。
值得特別一提的是皮影戲的加入,彷彿在暗示整個嫁娶的儀式,是供鄉親們觀賞的一場戲劇;此舉在敘述白水女不由自主的命運中,增添了一道諷刺的意味。聽說皮影戲是由本地的黃暉老師指導學生製作,呈現出來效果亦顯精細。
結尾白水女站在階梯的高處,以鏗鏘的歌聲,唱出衝破枷鎖,改寫自身命運的強烈願景和渴求。在過往時代生活的女性,婚嫁對象的決定權往往不在她們手上,而是由家長安排。在當代,戀愛自由已成社會共識,在選擇婚嫁對象一事上,或許家長會有意見,但明顯比起舊時代,普遍女性更敢於爭取屬於自己的決定權。這種權力轉移至女性主體的當代特徵,亦反映在此作品中。後來筆者與本作品的作曲家張珮珊傾談,也知道這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表達,原來並非取自參考的書信中,而是創作人採取的選擇。
歌劇作為一種源遠流長的藝術形式,無疑值得更加多人欣賞。只是一般大眾也許不習慣傳統歌劇的呈現方式,或許會對入場感到抗拒。例如一般未曾接觸傳統歌劇的人,未必能單憑不熟悉的語言及歌聲,去理解人物、故事及情節。
這次演出是由舞臺及製作藝術學院及音樂學院聯合呈獻。舞臺及製作藝術學院的學生在導師指導下,負責整個作品的管理、設計及製作。今次巧妙運用中文歌詞的投影,加上沉浸式的舞臺體驗,無疑能讓觀眾更容易理解及投入,提高興趣。簡約、具留白手法痕跡的佈景設計、燈光等,使整個作品的場景、氣氛等表達更為協調,並保有想像空間,使作品的美感與傳統歌劇有明顯區分。一小時多一點的演出長度,亦剛好足夠交代故事,呈現人物情感變化,又不會讓觀眾花費太久的集中力,以至疲累不堪。
正如當年華格納改變傳統並創出樂劇,史特勞斯以輕歌劇形式將本屬貴族的歌劇帶到民間,佐治比才大膽採用非主流題材的《卡門》,到後來蓋希文揉合黑人爵士風格的《波吉與貝絲》,真正的藝術家總是不乏改變現在、拓展未來的勇氣。今次《女書》打破傳統,為本地觀眾作出的改變,使表演更平易近人,亦扭轉了一般人對歌劇的刻板形象;這種創作形式,或能減少普遍大眾對歌劇的抗拒感,吸引他們願意接觸或入場支持,培養對歌劇的興趣。
觀看場次:2024年3月16日(演藝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