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前我和姨母共進晚餐,她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姨母戴著一條十字架項鍊,散發奢華品味(閃閃發光的十字架看來鑲嵌了水晶或鑽石)的同時,也凸顯出虔誠。我手腕上戴著的是菩提木製成的佛教念珠,旁邊是一枚不起眼的手錶。其實最近我才載上這念珠。對一名普通教徒來說,它既方便也實用,隨時隨地讓我感受到神聖,我想情況就像姨母載上十字架項鍊一樣。其實一直以來,基督教和佛教以器物展示神聖時,不僅崇尚方便,還注重器物的實質材料,目標是呈現神聖和莊嚴。
香港城市大學 Indra and Harry Banga 藝廊的「琥珀:波羅的海黃金」展覽不僅涉及宗教,這種樹脂化石物質與科學、地質學、古生物學和許多其他學科都有關係。「琥珀:波羅的海黃金」於 2022 年 12 月 15 日開幕,將於2023年4 月 11 日結束。
是次展覽可說精彩紛呈。策展工作得到巴黎作坊藝術學院總經理 Gilles Bonnevialle 和視聽設計及展覽製作管理專家Nicolas Patrzynski 協力完成。展出的240 件琥珀藝術品來自多個單位,包括拉脫維亞國家歷史博物館、拉脫維亞國家藝術博物館、Tresors de Ferveur 協會、Fourviere 基金會-宗教藝術博物館、夢蝶軒藏品、兩依藏博物館以及其他私人收藏家、設計師和藝術家。
在香港,我們很少有機會欣賞到這種以工匠和藝術家使用的單一材質為主題的展覽。事實上,由現在到4月,展覽廳的氛圍將讓參觀者猶如置身於一個充滿歐洲格調的博物館內。
在準備這篇文章時,我偶然發現了一張Twitter照片,上面寫著「一隻躺在琥珀中的一千二百萬歲螳螂」。
這就是琥珀的魅力所在。它是一種珍貴的物質,可以讓古生物學家、考古學家和地質學家一窺久經凝固的歷史時刻。它從漫長的時間走過來,可以追溯到史前時期,遠早於人類出現在地球上。
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由六部分組成的展覽規模相對溫和,旨在突出人類三千年來使用琥珀的歷史。第一部分說明琥珀在科學上的意義,清楚地闡述了琥珀廣泛的重要性,遠超藝術史家所關注的範圍。
展覽的首席策展人(也是藝廊的顧問策展人)Dr. Isabelle Frank 解釋,有證據顯示波羅的海區是最早應用琥珀的地方,amber這個名字可能與此有關。這個時代,遠早於公元伊始中國漢朝出現使用琥珀跡象的年期。也許漢朝的琥珀是從羅馬治下日耳曼地區沿著絲綢之路傳入的其中一種為數不多的商品。以上的討論構成展覽第二部分的內容。第三部分則介紹中國方面的故事,展出了遼代(916-1125 年)的精美琥珀雕件。契丹/契丹人對琥珀的興趣遠高於傳統的漢人。從各類展品可見,東西方明顯有截然不同的取向:中國琥珀雕刻師喜歡用樹脂創作精美的藝術品,從佛教各種形象到神話中的動物都有。歐洲人則更喜歡保持琥珀的原始形狀,用琥珀裝飾家居和製成珠寶來向朋友炫耀,而不像中國人那樣把琥珀雕刻成不同色調和形狀的器物。
直到明清兩代,琥珀一直深受中國士紳和皇室歡迎(第四部分的故事),然而在民國時期和1949年後急劇衰落。到了20世紀,琥珀在波羅的海地區,尤其是拉脫維亞仍然備受青睞。第五部分探討了拉脫維亞人如何將自己視為在歐洲各地建立琥珀作坊的工匠的繼承人。然而,有別於16世紀常見的宗教物品,或是為貴族製作的工藝品,現在盛行的是以琥珀製作的珠寶和家居裝飾品。蘇聯時代控制下的拉脫維亞,琥珀工藝被大力推動。此刻,媒體參觀團走進第六部分,也是最後一部分的展廳。Dr. Isabelle Frank指出,當代藝術家對琥珀的品賞,可說是一種重新對波羅的海過去產生的興趣。由於琥珀令人聯想到蘇聯的壓迫,有人曾想擺脫或放棄這種聯繫。幸而這種痛苦的的感覺並沒有永遠存在。
與中世紀和古代的工藝相比,琥珀的當代表現形式更接近於「裝置」,規模比較宏大,展示其稀有的特質。琥珀並不便宜。對我來說,相對過去的年代,現代人較少應用琥珀,這種情況卻具有另一番深刻意義:無論是天主教念珠還是一套觀音吊墜,伴隨我們身邊的這種古老材質,總是充滿力量。它穿越世界各洲,跨越文化。琥珀並沒有過時。我們都需要精神呼喚,安慰和記憶。我認為古舊和易於融入各種文化的琥珀,充滿詩意地提醒我們,無論事情如何變化(社會飛快變遷),總有一些東西是不變的。
本文原刊於 Buddhistdoor Teahouse
原作者: Raymond Lam;翻譯:甘凡
英文原文連結: https://teahouse.buddhistdoor.net/baltic-gold-amber-intersections-of-faith-and-beau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