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打鼓」,一般人想像到的畫面,可能是搖滾音樂中掌控著樂隊節奏的鼓手所演奏的鼓聲,給人血脈沸騰的刺激感覺。在一個密閉空間裡,敲擊樂器所製造出來的聲音,亦容易讓人感到嘈吵,本能地雙手掩起耳朵,低頭快快走過。但原來有一種「打鼓」方式,能夠將響亮而低沉的鼓聲,結合本質上心境平靜的禪意,是為禪鼓。
七月的一個平日傍晚,天氣悶熱加上雨水偶爾傾盆而下,筆者狼狽抵達黃大仙社區中心,參觀《「扎根的力量」慢鼓社區自然共生計劃》的一節練習活動。社區禮堂的昏黃燈光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堆鞋,正好提醒剛來到的人也要脫鞋。而這堆鞋的十數位主人,已經在禮堂末端圍在一起低頭靜默,準備展開練習。
一人一鼓一架,眾學員自律地搬起用具,圍成一圈,靜待策劃團隊成員之一的李子建老師帶領。學員手握鼓棍,雙腿向下壓作紮馬狀,跟從導師手勢,練習以不同音量擊鼓。忽爾漸大、有時漸細,最後用盡全力,將全身力量由下而上傾注到鼓棍裡。一輪練習後來到休息時間,學員都忙著補充水份,也有人趁空檔伸展一下筋骨,整個禮堂彌漫著運動過後的空氣。幾輪練習後已輾轉來到尾聲,計劃統籌吳少慧說:「今天應該是最齊人的練習日子。」,大伙兒便以一張合照完結今天的練習。這一班來自不同背景的學員,即將在接下來的數月裡,經歷更多共同建構的活動,再組成一隊鼓隊,前往各區演出。
今次的計劃由四位熱愛禪鼓的人發起,他們有的是藝術工作者,有的是老師,全部都來自不同背景,但正是這樣互補的組合,讓這個團隊能夠自己一腳踢,逕自在工餘時間完成康文署「社區文化大使計劃」的申請,亦能一步一步運行一整年的社區藝術活動。策劃團隊當中三位成員張東海、吳少慧及黃家駒,早於2016年時跟隨一位台灣禪鼓老師黃子翎老師學習而認識,其後卻因為疫情關係,黃子翎老師介紹了他們認識在香港法鼓山教授禪鼓的李子建老師,四人後來就組成今次的策劃團隊。
說起「禪」,團隊成員、副監製張東海表示「禪」可以解作佛學中的用語,但「禪鼓」中的「禪」,對他來說則是「禪修」中的「禪」:「就好似茶禪或坐禪等等,透過唔同方式,能夠更加了解及觀察自己。禪鼓能夠透過觀察自己每一棒嘅力度及聲音,對應自己以及對應周遭環境嘅覺察同理解,對我來講係一種修行」。
「禪鼓」作為一種自我修為的活動,計劃中最令人好奇的是訓練期過後的活動計劃,事關今次計劃聯乘了薄扶林村紮龍經驗豐富的紮作師傅吳江乾,舉辦了一場紮龍工作坊。其後更會帶著他們親手製作的竹龍作品走入社區,進行一系列橫跨四個月、走遍全港共十五場的社區匯演,由天水圍至將軍澳都有他們的軌跡。套用現今重新興起了一段時間的「MBTI十六形人格」術語,如此「I」(內向)的計劃本質,如何透過這樣「E」(外向)的活動實踐?
張東海直言活動本質及計劃上的確有點「弔詭」,但亦是當中有趣的地方:「當然你可以學習禪鼓後只係自己獨自打,但其實鼓作為一種樂器,亦有表演及對外性質,可以透過編排變成展演」,他亦引述另一成員李子建的說法:「透過鼓聲,能夠反映自身狀態。例如你打鼓時心態平靜,聽到鼓聲嘅人亦能透過你嘅鼓聲感受到呢一份平靜嘅力量」。另一方面,在演出時往往會面對不同場地環境及狀況,團隊學員能否保持一樣的覺察和心境,張東海亦說這會是他們經歷的鍛鍊;而透過禪鼓這個媒介與社區連結以及推廣當中精神,也是團隊希望做到的事。
走遍港九新界多區,團隊在場地選擇上希望能夠以戶外場地及接觸到不同階層的地方為主。第一場匯演在重陽節發生,地點是天水圍天瑞羅馬廣場。問到張東海第一次演出後感時,他的第一個字是「亂」:「坦白講,大家第一次進行演出時,一開頭係會有啲亂,但亦能感受到大家靠著內在自身穩定去搵返團隊嘅節奏」。他亦對於「鼓」這個媒介的普及程度感到驚訝:「感覺上社區入面嘅人都會透過唔同方式接觸到鼓聲,可能是獅鼓、中國鼓等。甚至有觀眾會上嚟互動,示範一啲節奏。藉著『鼓』呢個簡單而有力嘅聲音媒介,令演出當日聚集咗比想像中多嘅觀眾」。
除了禪鼓演出外,其中兩位成員更充當主持即場街訪路過的街坊,叫他們贈一句祝福語。祝福語畢,鼓隊就會奏出一段短節奏,彷彿為這句祝福語加持,贈予這個社區及街坊。這種簡單互動讓一場單向演出變成雙向交流,更以行動直接散發正向能量。
作為「社區文化大使計劃」的一員,這次的計劃由一開頭帶領學員在擊鼓中尋找內心力量來源,再將這份力量的底氣透過鼓聲,在社區匯演的互動裡散發更多祝福與正念。比起傳統演出,社區藝術更注重與演出場地融和、與觀眾進行能量交換。張東海指,他希望觀眾欣賞完演出後,能夠有所得著,「希望接觸到唔同階層嘅觀眾都可以參與同享受到演出,亦想觀眾可以有嘢帶走,無論係對自己嘅認識、對新舊文化嘅覺察、或者係對身處環境嘅新理解」。
十數場演出,每場可能只有數十分鐘。演出過後,街坊未必會記得甚麼是「禪鼓」,但以後路過那個場地,可能都會想起曾經有一個團體與街坊一起大聲擊鼓祈福:「風調雨順!啪/啪/啪啪啪!」,這個小小的正念種子,已經靜靜扎根在街坊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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